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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望

應(yīng)老板要求,第二天上午我要外出應(yīng)酬客戶。

打電話向母親問安的時候,她得知我工作要經(jīng)過家鄉(xiāng)。妻子也在電話那頭,她接過電話,小聲地告訴我:有空就順便回來一趟吧,媽和兒子都想你了。我只能勉為其難地答應(yīng):要是工作完有時間的話,我一定回去!盡管這樣,但是自己心里明白,近期繁忙的公務(wù),根本給自己留不出抽身的機會。

第二天一早,我開著公司的車踏上了出差的路。一路上心情很急切,車子也有點超速,走到一半路程的時候,突然感覺頭部有點不適,似乎有些發(fā)暈。在無法抵擋胃里那陣翻滾跌蕩的感覺時,我強迫自己停下了車。

跨出車門,迎面撲來的是一碧萬頃的莊稼地。風很強勁,但是效果也很明顯,暈眩霎時消散了,只留下自己胸前的領(lǐng)帶在風中颯颯作響。就在這時,他闖入了我的視線,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公路上遇到他,自己很是驚訝,于是就忍不住想前去搭訕幾句。

和眾多清潔工一樣,他穿著厚重橙黃的清潔服,手里握著一個大掃把。低著頭一語不發(fā)地清掃著腳下的路。他看見一雙锃亮的皮鞋出現(xiàn)在他眼前,也是猛然一驚:年輕人,有事嗎?

我很友好地向他微笑道:不,沒事兒,出差走得急,停下來歇歇腳。他若有所悟地點點頭,藏污納垢的臉上顯示出他那個年齡段獨有的滄桑。之后,他沒多說話,只看了我兩眼,就又低下頭去掃路了。當自己眼睛碰巧觸上他目光的剎那,我深深地感到,他的眼里蘊藏著一般人無法比及的波瀾不驚。

或許是多年的如此工作,讓他習(xí)慣了寂寞和沉默吧,也或許是長時間的鍛煉和俢磨,讓他戰(zhàn)勝了荒原的死寂和恐懼,他對于眼前陌生的我完全沒有好感或者好奇感,只是把我看做一陣會說話的風,從耳邊刮過便算作了相遇。

在他轉(zhuǎn)身繼續(xù)投入到工作的時候,我又忍不住前去問詢:老大哥,您每天都要清掃這條路嗎?

他緩緩地回過頭來,“是呀,每天。”

“那么您一個人不覺得孤單嗎?”

“一個人?”他轉(zhuǎn)過身來沉默了一會兒,“不,年輕人,有老伴陪著我!”

“您妻子也在?”

他又將頭低下去,緩慢地往回掃。一條寬敞的馬路,被他整理得一塵不染,“是的,她也在,我們彼此守望了一輩子。”

我驚訝地點點頭,腦海中浮現(xiàn)出另一個穿著橙黃色工作服的清潔工在打掃另一條公路的情形。

向他告別以后,我繼續(xù)前行。見到客戶,商談很投機。完成老板交代給的任務(wù)以后,天色已經(jīng)黃昏。我急忙踏上返程的路途。車子在高速路奔馳完以后,緊接著進入了雷達測速區(qū)。我習(xí)慣性地放慢速度,一輪橙黃的夕陽透過后視鏡反射到我的臉上,感覺暖暖的。

遠遠的,一個熟悉的影子又出現(xiàn)在我眼前。在橙黃籠罩的四野里,他像一個與周邊環(huán)境極不協(xié)調(diào)的點綴物一般,靠在一個圓形的田埂上。

我情不自禁地向那邊駛?cè)ィ谒巴O铝塑嚒?ldquo;老大哥,您還在這兒??!”他看見是我,就停下手中的水煙桿,“嗯,我在與老伴告別,天黑我們就要分道揚轆了。”

“她還沒有回來嗎?”我有些詫異。

“什么?”

我重新問道“您妻子還沒有干完活兒?”

他的臉色突然變了,夕陽把他的臉染成古銅色。“她就在我身邊!”

“??!”我不禁叫出聲來,他手指指的正是旁邊的那個圓形的土堆,“什么,她、她走了?”我在驚駭中冒出這樣一個問題。

“是啊,十三年了,她睡在這里已經(jīng)十三年了!”

我忽然聽到了他話里的茫然,原來這些年,他一個人不論風雨雷雪,每天都會來掃這段公路,并且陪他長眠于地下的妻子。怕他生氣,群毆急忙道歉:抱歉,希望我沒有打擾到您妻子的清靜。

他沒說什么,從隨身的一個布兜里拿出一個黃澄澄的橘子,動作緩慢地去了皮,然后雙手合十,拜了三下那個低矮的墓冢,隨手把橘子放在旁邊。直到這時候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他周身已滿是變質(zhì)或腐壞的水果和熟食了,也不知道年年月月如此,他的妻子是否能真正享用的到。

陪他站了片刻,夕陽逐漸下沉。我們心中各自懷著不同的情愫背道而馳了。轉(zhuǎn)身離開的剎那,他竭力拒絕我送他,說一定要一步步看著他妻子的墓遠去在他的視線里,那樣他們才會彼此歡笑著守望到下一個日出。

我忽然一怔,徑直把車頭掉向回家的方向。拐下高速路,駛向一條熟悉又陌生的小道,我眼里不自覺得有東西滾落下來,在夕陽的余暉里,母親和妻子相扶著站在山坡上向我招手。我心頭一酸,立刻把車子熄了火,我也要一步步地走到她們的身旁,讓我們?nèi)齻€人的目光永恒地守望在那一刻。也許那一刻,一生都無法割舍。

夕陽完全消失了影子,在一望無垠的田野上,一輪新的朝陽正升起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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