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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春期典型事件

我的一個學文學的師弟在女博士樓前看見一個男子,當時正簌簌下著雪,那位紳士身上已經(jīng)披了厚厚的一層,顯然站在那里很久了。這時候,從樓上兜頭潑了一盆水下來,把他淋個透濕。“他居然抖都沒有抖一下,”我的師弟憤憤地說,“就是只狗也要抖一抖!”

我這個師弟是一個激進派,由于本身條件優(yōu)厚,對別的男人就有些不體諒。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(jīng)驗,年輕的時候戀愛、頹廢、狂熱,都跟現(xiàn)實中的人或者事件沒有太大的關系。只是有角色需要,需要那些個身份和情緒,跟內(nèi)急一樣不可忍耐。那會兒還喜歡說些注定的話,好像沒有這個人就不會這樣瘋狂,其實最不注定了,就如同排泄物和某一個廁所之間一樣,沒有注定的關聯(lián)。

這個男人也許只是在重復自己頭腦中的某個場景,因為真正的傷心或懇求跟展覽站立無關,他只需要一個,或者一些觀眾,站給你看。表演最怕的就是無聲無息,至少從表面上看,他追求的那個女人還是很配合地肯給他那樣豪華的一個道具。我勸我的師弟,人只有在青春之火燒得最旺的時候才有如此強烈的表演欲,這位大哥既然愛上的是女博士,估計歲數(shù)也不小了,你應該佩服他,因為他的青春期很長。

當然,人家閨門立雪是他自己的事情,只要沒有堵著大門。只是他讓我想到了其他的事情,比如人經(jīng)常會被特別有形式感的行為打動,最后忘了自己本來是為了啥。而這個時候往往還頂著以前訂立的名目,未免有點掛羊頭賣狗肉,很不誠懇。換一個更精確的說法,這位大哥站在那里的前半個小時可能還跟愛情有點聯(lián)系,迷茫啊,傷心啊,半個小時以后的事情就說不準了。

我們年少的時候大多都有那樣的記憶,被人看了一眼,心就變成了雞毛,飄在空中遲遲不肯下落;進而開始搔首弄姿地演繹理想形象,或灑脫或落寞或激進;再進而開始實踐愛情小說,從對話到情節(jié)設計無不充滿了盜版的痕跡,戀愛就像演對手戲,雖然對白早已了然于胸,但還要假裝第一次聽說。有人也終成正果了,就像有的歌手從模仿發(fā)展到了自成一家,多數(shù)成長著和成長了的人都深諳此道,只不過有技術高下之分,有觀眾緣和沒有觀眾緣之別。

咱都自戀過,以為自己想象中的超凡氣度已經(jīng)溢于言表,故而有些顧盼自雄;都表演過,因為需要情緒上最直接的捶打,制造波瀾壯闊的戲劇效果;都抄襲過,因為心靈寡薄,可供發(fā)揮的東西寥寥無幾。但是這應該是一個短期行為,如果長期不能自拔的話,就像年富力強還硬要穿上開襠褲,只能理解為有暴露癖了。

我陷入了胡思亂想,如果我在,會走上去遞一支煙給那位濕漉漉的男人,情真意切地說:“這位大哥,不容易呀,這么冷的天。您演得挺好,真的,絕望、熱情、堅韌不拔的勁兒都出來了。但是如果那個女人不按牌理出牌呢?如果她這時候款款地走下來說:‘依你還是不依你,這是一個問題。’恐怕你要虛脫的喲!”大哥如果嘆口氣說:“誰說不是呢?我是有點做過了,現(xiàn)在大半個樓的人都在看著我,就這么走了未免太不負責。我打算天一擦黑就溜,走之前還要堆一個雪人,快天亮我再來接班。”那么他還是很讓人敬佩的,因為除了青春長駐之外,人家還很有幽默感。但是事情百分之九十九會這樣發(fā)生:他仇視地看著我,然后一言不發(fā),拔拳打在當面。我這個時候就會用最后的體諒躺在雪地上搖著頭說:“太投入了,真的太投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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